如果紀天音不是他的同伴, 那麽未來一定會向最不利的地方發展。

可事到如今，伊卡尼安能做的也不過是用無力的威脅逼迫，效果趨近於無。

不太擅長計謀的殺馬特青年叼著檸檬茶吸管, 陷入憂郁的沈思：“大將，如果我用其他人的性命威脅你, 你會背叛克諾修斯轉而投奔我嗎？”

這句話問得一點都沒有反派氣勢, 像愚蠢的小學男生買了兩包辣條, 然後問同桌“如果我分你吃一包，你會借我抄作業嗎”。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將覆雜問題最大限度的簡單化，健氣開朗，單純到惡毒。

華蓮皇後將他視作野心的實現途徑，沒有教導過他，蔔特族遺民又不會管他，紀天音也向來不關心小弟的品德教育。

現在，所有人的疏忽都嘗到了惡果。

紀天音頓了頓, 挑了一絲漫不經心的眼波送過去：“你除了會用無辜者的性命威脅，還會幹什麽？”

“別的方式也有啊，比如伊甸星那些為開采的能源。”伊卡尼安愉悅地揚起嘴角, “如果我告訴陛下，他會不會第一個攻打那裏, 以此成為征服銀河的第一滴血？”

阿薩想要出兵，能源消耗自然不是小數目，身為蔔特族後裔, 他百分百可以確定那裏貯藏著宇宙最好的能源礦……如果以這招討好陛下，加上克諾修斯改革帝制的理想暴露，哪怕是幾十年不回來的野兒子，也可以輕易取代大哥成為最得陛下歡心的接班人！

紀天音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去阿薩面前擔下夜探晨曦宮的罪名，以便讓克諾修斯的處境安全一些。

好在第二天清早，她就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傳喚。

晨曦宮正殿，威嚴宏偉。

紀天音被捕後一直住在殺馬特歷史博物館，每天要經受“快手直播、嘻哈音樂及葬愛文化”的三重洗禮，昨夜一直在防備伊卡尼安突然撲上來給她塗黑指甲油，困到眼皮黏在一起也始終留了一線意識戒備四周。

——幾乎熬出了神經衰弱。

omega穿著XXXS號的高領無袖黑T恤走過通往正殿的漫長臺階，裸.露的雙臂失去薔薇骷髏紋身，因為太過細瘦而顯出淡淡的肌肉線條。

她帶著抑能頭盔和鐐銬，終於來到那個人面前：“陛下，您想好怎麽處置我了？”

鑲嵌寶石的黃金皇位上，銀鬈發的帝王垂下視線打量她：“帝國沒有死刑，但與平民不同，軍隊內的背叛者並不適用這種條例——你準備好去死了麽？”

她曾經是他最信任寵愛的臣子，擁有的一切輝煌過往都拜他所賜，為什麽屢次辜負他的期望！？

紀天音靜靜地垂眸立在那裏，輕笑一聲擡起頭：“難道我回答沒有，陛下會讓我回去多準備幾天？”

座上座下，他們曾以君主和臣子的身份無數次這樣對視。

不過那個時候阿薩大帝雖然穩居高座，離她的距離卻並不遙遠，是了……那個時候她還有著大長腿和1米87的身高，根本沒這麽矮。

野心勃勃的帝王失去最鋒利的寶劍，再也劈不開漫漫無垠的星海，哪怕這把寶劍重新回到手中，也必須被沈重的鐵鏈綁起來，以免傷到舊主。

正如伊卡尼安離間她與阿薩時所認為的那樣，猜忌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在也不可能除去。

——那些裂紋會在兩人的心間越生越多，最終徹底破碎。

阿薩大帝同樣不太習慣驍勇善戰的alpha愛將變成小小的一只，反覆思考許久，還是憤怒而失落的語氣，就像剛知道她重生卻選擇隱瞞一樣：“我待你不薄。”

相伴幾十年的君臣，最終也只有一句話可說。

——我待你不薄。

“我知道，所以不想辜負這份信任。”

紀天音露出極其淺淡的笑容，空氣中肅殺的氣氛被omega蘿莉柔軟的臉頰驅散。

阿薩大帝疲倦地搖頭：“已經不行了，吾之愛將，太晚了。”

這是最無奈的地方。

相伴數十年的君臣，偉大的帝王和他的女武神，那些全無藏私的信任不是假的，無與倫比的寵愛也不是假的……時至今日，他不想殺她，可既然對待敵人的做法只有這個。

背叛過一次的臣子不值得依托。

紀天音動了動手腕，鐐銬嘩嘩作響：“臣子不值得依托，那麽盟友呢？”

“什麽意思？”阿薩睜開雄獅一樣的湛藍眼睛。

紀天音直視他的目光毫無閃躲：“陛下的野心是擴張疆域，而出兵需要大量能源，我知道整個宇宙的能源礦價格一路上升，所以為您準備好了解決方法——伊甸星恰好擁有大量鈺礦，那是古代蔔特族想要征服的星球，但蔔特人攻打伊甸的計劃失敗了，伊甸星也從歷史上消失，而現在，這顆星球就在我手裏。”

出爾反爾是兩兩相處的大忌，不過她也不算食言。

哪怕與克諾修斯結盟，她自始至終都沒在阿薩面前露出半點背叛的態度，理由最多就是對戰場感到疲乏所以萌生退意。

唯一堪稱不恭敬的就是得知阿薩野心時過於憤怒而誕生的輕慢態度，不過幸運的是，還沒吵起來就被伊卡尼安拉走了。

伊卡尼安那句話倒提醒了她，與其被人利用伊甸星的能源做文章，不如她反過來主動出擊。

“伊甸星……”阿薩大帝喃喃著這個稱呼，記憶中的古老歷史被喚醒，“我記得這顆星球……難道克諾修斯尋找布洛德時去的就是那裏？”

“沒錯。”

紀天音篤定地點頭：“陛下，我當然不會作為您的臣子再次出擊，但如果是作為您的盟友呢？”

對於夢想是星辰大海的帝王來說，沒有什麽比驅動巨級戰艦的能源礦更為誘惑。伊甸人既然把天價的能源交付於她，那麽她自然有全力處置星球上的一切。

至於結盟的意願是真是假……反正這裏也沒有精神系異能者，沒有人會跳出來戳穿她。

前第一將軍當年不會背叛陛下，可是心寒了一次，就什麽熱情也都冷卻了。

不僅如此，連思維模式已經變得極其昏君：老子窮兵黷武，大兒子表裏不一，小兒子喪心病狂。

——全家歹竹子，也就長出布洛德這麽一棵好筍。

……

“……等陛下下一次接見我的時候，會主動讓我從晨曦宮走出去？”

在後殿等待的伊卡尼安突然心慌起來，耳畔突然響起紀天音昨夜說過的話。

但是，她有什麽手段讓陛下相信？

伊卡尼安現在的身體沒有預知能力，不清楚大將此行之後會走向怎樣的結局，只是心裏強烈的預感讓他確定……她要離開了。

不行，絕對不能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塗著黑眼圈的青年慌慌張張走向正殿，卻被守在那裏的侍衛攔下不得入內，無措地踱了幾步，心跳加速地回到居所。

他必須用其他方式攔住她。

伊卡尼安沒有家，好不容易有一個能夠和兄弟住在一起的地方卻被自己作沒了，現在的七英傑看見這個兄弟估計想活撕了他。

殺馬特歷史博物館。

青年瞳孔失焦地走過一排排玻璃展櫃，直到看見最末端櫃子裏的那個銀質金屬箱才回神，將它溫柔地取出來。

這個箱子，他作為“安東尼”時日日隨身攜帶，克諾修斯來做客時看見過一次，還問了問裏面有什麽。

第一層是他的月桂白金勳章，靜靜躺在深紅色的絲絨軟墊上，像沈睡著那段輝煌過往。

——那麽第二層呢？

伊卡尼安打開暗格，從裏面靜靜捧出圓柱體的玻璃缸，跳躍著懷念火苗的黑眼睛註視玻璃缸的內容物。

裏面有一個人。

確切來說並不是人，而是作為人體一部分的，頭顱。

黑發下的輪廓英氣分明，眼睛半闔著像在沈睡，浸泡在稀薄液體裏，頸部的斷面創口被黑色營養基封住。

高覆合營養液維持細胞活化所需的成分，讓這顆頭顱時過數年都未腐壞。

——那是alpha紀天音的一部分。

伊卡尼安撫摸玻璃缸冰涼的表面，突然覺得裏面的內容物失去了“靈魂”，然後才想起，靈魂已經被取出來了。

當年他的大將突然離世，從暗河下發現的身體放在低溫冰棺裏，等待送往帝都火化，讓烈火消弭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痕跡……

伊卡尼安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還沒有打敗這個人，還沒有看她驕傲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個人怎麽可以死去？！

但是作為敵人，他亦不希望她活著。

身份暴露時為求自保，幾乎不假思索的答應布洛德將紀天音帶回來，或許連自己也在隱隱期待紀天音的重生。

他沒有詳細對布洛德解釋會使用什麽方法，但動動腦子就知道，再接近於神的能力也無法憑空將一個人的靈魂出現在世上。

轉生需要媒介，特殊的磁場寄存在大腦內的核心垂體裏。

而伊卡尼安在大將死時就拿走了異能者最重要的部分。

——他留下了她的頭顱，日日隔著玻璃缸凝視那張臉龐，觸碰她冰冷的溫度。

記得那時在冰天雪地的蠻荒星9區，七英傑因為主帥之死而方寸大亂，他趁機溜進靈堂帶走她的一部分，然後換上精心制造的假貨。

如果說馬卡龍習慣在暗處盯著主人的一舉一動所以才了解她的每個習慣動作，那麽他同樣是如此，制造的假頭顱還原紀天音本尊的每一分細節。

伊卡尼安為那具身體換上假的頭顱，接口處天.衣無縫，只有一道血痕從脖頸的接縫緩緩滲出，像在頸間搭了根紅線。

瘋瘋癲癲的青年完成真假更替的壯舉，將她身體的一部分藏在背包裏走出來，正好碰見一邊蹭進靈堂一邊狂吞安眠藥的十歌。

那條鹹魚渾渾噩噩，還打算用治愈異能換回她的一條命。

伊卡尼安目不斜視地擦過他身邊，看見門外的林間螢，沈重地嘆了口氣：

“十歌在裏面嗑藥呢，你不去管管，他就要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這個腦袋，請大家腦補一個《無頭騎士異聞錄》靜臨抱著的賽姐，或者《獵人》貓女抱著凱特的腦袋

總之一定是個新鮮的、栩栩如生的美麗腦袋

（老七作為安東尼時一直抱著的箱子裏就是這個，不信你們去看蠻荒星那幾章，它出現過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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